第 45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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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5 章
“今天之後，我們會成為全國賭馬經營者協會的會員，我可以合法經營賭馬生意，可以靠體面的、正派的營生養活家人。”湯米對伊麗莎白說。
伊麗莎白看著戀人，他的臉上是志在必得的篤定，他的眼裏有著灼灼的火光，似乎要把擋在他面前的一切障礙全部燒光。
湯米接著道，他難得這麽啰嗦：“今天之後，我會擁有全國最大的合法賭馬財團之一，我也會結束一些在你看來違背良心的生意。我會成為一個配得上你的男人，我可以給你提供安穩、舒適、富裕的生活，我會成為你的依靠。所以，我的問題是，你願意嫁給我嗎？”
伊麗莎白嘴唇翕動，卻久久沒有吐出一個字。
湯米剛剛和家人、手下開過會，在會上，他向所有人通報的自己的計劃。他安排人手去烏斯特賽馬場解決比利·肯伯——全國除倫敦以外最大的合法賭馬生意經營者——的打手，他會留下賭馬經紀人，接手肯伯的合法賭馬生意。
這是安娜剛才偷偷告訴她的。因為安娜也是一個謝爾比，她有資格參加會議。
伊麗莎白很想問湯米，他所說的“解決”比利·肯伯的打手，是怎麽解決？
她不敢問。
因為她怕湯米給出那個讓她懼怕的答案，她也害怕湯米不如實回答她的問題。
但她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拒絕湯米的求婚。
今天對湯米非常重要。她在這個時候拒絕湯米的求婚，會擾亂他的心神，不利於他的計劃。
最後，伊麗莎白只說：“等你回來再說。”她擡頭，註視湯米的眼睛：“等你實現了這一切，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，好嗎？”
湯米似乎把這當成答應，他熱烈地抱一抱伊麗莎白，親她一口，嘴角含笑：“好。等我回來。”
伊麗莎白溫柔一笑：“我等你，平安回來。”
湯米帶著兄弟和手下氣勢昂揚走出酒吧大門。
留下安娜和伊麗莎白在酒吧大廳等候。
伊麗莎白雙手交握，在心裏默默祈禱，祈禱上帝保佑湯米的計劃能夠一切順利。
她從來不是虔誠的基督徒，但今天，她選擇相信上帝，也希望上帝能夠保佑她的愛人。
安娜安慰她：“湯米計劃好一切，不會出岔子的。”
話才說完，湯米等人就折回來，眾人神色凝重。
伊麗莎白心裏咯噔一下：“怎麽了？”
亞瑟說：“有兩輛萊利大蓬車剛開到斯特拉福路，車裏是肯伯的手下，他們正在往這邊來。”
湯米已經讓人進倉庫拿槍，對伊麗莎白說：“莉莉貝特，你帶上安娜、艾達和波莉，還有小卡爾，立刻去鬥牛場商業中心，那裏人多，安全。”
伊麗莎白挪不動腳：“你們對付不了他們？”
湯米拉著伊麗莎白的手，把她拉進自家客廳：“我們人數比肯伯的人少，不一定能贏。”他用力拍一下桌面：“艹！”
波莉走了出來，她在安娜的通告下迅速了解了現在的處境，她問湯米：“你跟誰說過今天要對付肯伯的事？是誰走漏了風聲？你說你守口如瓶，你到底告訴過誰？”
湯米很挫敗，他沒有馬上回答。
伊麗莎白心都涼了：“湯米告訴過我，而我，我在賬本裏記下了今天的日期，還寫了‘決鬥日’幾個字。我沒寫具體什麽事，但是……”
波莉看著伊麗莎白，“酒吧的賬本你給誰看過？”
伊麗莎白力持冷靜：“除了亞瑟和湯米，我沒有給任何人看過賬本。下班我會把賬本鎖在辦公室，除非有人撬鎖，否則……”她頓一下，“辦公室抽屜的鑰匙，我沒有帶回家。我放在辦公室，沒有帶回家。”
“對不起。是我的錯。”伊麗莎白說著她自己也明知毫無用處的道歉。
安娜卻想到了另一點：“格蕾絲！之前莉莉被抓走的時候，酒吧的賬暫時交給格蕾絲管！她肯定看過賬本！”
湯米打斷眾人的探尋：“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。我會處理肯伯和他的手下，你們趕緊去商業中心躲一躲，等事情平息了再回來。”
波莉：“我會處理格蕾絲的事，安娜你和艾達、伊麗莎白還有小卡爾趕緊離開這裏。”她推著女兒和侄女離開，轉身進了酒吧。
伊麗莎白出了門，卻在門口定住：“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有責任，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走。安娜你和艾達一起走，我要留下來。”
安娜急得快哭了：“你兩手空空留下來能幹嘛？找死嗎？”
伊麗莎白掀開裙擺，從綁在小腿內側的槍套取下一把槍：“誰說我沒有槍。”
這是湯米送給她的槍，她一直隨身攜帶。之前，她用這把槍打死了喬治·史丹利，保護了自己。今天，她要用這把槍保護湯米。
安娜瞪眼：“你哪來的槍？！”
伊麗莎白：“湯米送的。沒有這把槍，你以為我怎麽毫發無損離開徹斯特城堡？”
艾達也拒絕：“我也不走！家裏那幫大男人總以為他們能解決一切問題，我們只能在家裏被他們保護！艹他們的！”
她把孩子放進嬰兒車，進房間換了一條黑裙，推著嬰兒車出門。
安娜拉住艾達的嬰兒車：“艾達，你要去哪裏？你別做傻事。”
艾達神色凜冽：“我要去阻止那些男人找死，別擋路。”
伊麗莎白拉開安娜的手：“我們不攔你，告訴我，你想做什麽？”
……
伊麗莎白、安娜和艾達穿著喪服、帶著黑紗帽走在加裏森巷，艾達還推著嬰兒車，嬰兒車裏睡著她剛出生還不滿一個月的兒子卡爾。
三個女人、一個嬰兒，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肯伯和剃刀黨中間的無人區。
唯一的武器，是伊麗莎白握在手裏的左輪手槍，槍裏有六顆子彈。
在他們的右邊，是肯伯和他的手下，一共有二十幾人，人手一把槍，有步槍有手槍。
在他們的左邊，是湯米和剃刀黨的人，一共還不到十人，也是人手一把槍，有步槍，有手槍，還有一挺劉易斯機關槍。
艾達想把嬰兒車推到路中央，被伊麗莎白制止：“你別動，先讓我試試。”
安娜按住嬰兒車，她現在不能阻止伊麗莎白。
她走到路中央，摘下黑紗，看一眼湯米，又看一眼二十米開外、正對湯米的黑發男人，想必這就是湯米提過好幾次的比利·肯伯。
現場所有人都看著伊麗莎白，焦灼的視線幾乎能射穿她的背脊。
伊麗莎白摘下面紗，面向肯伯：“你們都去過法國，不用我說，你們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。我來說一點你們不知道的事。
“你們死後，你們的妻子和兒女失去家裏的頂梁柱，你們的妻子沒有養家的能力，可能要被迫出賣身體，只為給自己和孩子掙一頓飯錢。你們的孩子還沒長大，就要肩負起養家的重任，不得不進廠當童工，因為工作太累、工廠老板太黑心，上班時間打瞌睡，被機器夾斷雙臂，十五歲不到就成了殘廢。還有你們的父母，他們失去自己仍在壯年、應該比自己晚幾十年才見上帝的兒子，傷心而死。
“不要以為我在危言聳聽嚇唬你們。我在倫敦見過太多戰爭寡婦和戰爭孤兒，他們都在失去自己的丈夫、父親，好好的一個家直接散了，好一點的，每天掙紮著填飽自己的肚子；差一點的，熬不過去年的冬天，現在已經和他們死去的丈夫、父親在一起了。
“有一點不同，那些戰爭寡婦、戰爭孤兒的丈夫、父親是為了保衛自己的國家而死，他們是這個國家的英雄。而你們今天死在這裏，死在毫無必要的搶地盤的鬥毆裏，外人只會笑你們這些混混、流氓活該，你們的家人甚至得不到一點同情！
“我現在穿喪服，是提前為我也在現場的愛人而穿。你們看著我，想一想你們的家人，想一想當他們知道你們死了，他們為你們服喪會有多傷心！想一想，你們的孩子成為沒有父親、任人欺淩的野種，你們的妻子成為低賤的妓|女，你們的手槍射出的子彈，會打死你們的敵人，也會斷絕你們家人的活路！值得嗎？”
伊麗莎白說到最後，自己眼睛先濕了，喉嚨也發緊。她不知道自己這番話能不能打動這些人，讓他們在開槍之前多想幾分。
現場死一樣的安靜。
艾達掰開安娜扶住嬰兒車的手，把嬰兒車推到路中央，推到伊麗莎白身邊，在幾十支槍的瞄準下，冷著臉說：
“我的丈夫和兄弟都站在這裏，你們家裏也一定有人在等著你們。我現在為他們提前穿上喪服，你們看著我！好好想想，你們死在這裏，你們家誰會為你們穿喪服？想想他們，現在就想想他們。如果你們還想打，那就打吧！我不會移走這個孩子。我也不會走。”
嬰兒車裏，出生還不滿一個月的小卡爾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處境，開始哇哇大哭起來。
嬰孩的哭聲打破了凝重的氣氛，兩邊都有人垂下手，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再舉槍。
如果說在伊麗莎白和艾達說話之前，現場的氣氛像是一只快要爆炸的火藥桶，那麽現在，這只火藥桶已經被澆上兩盆冷水，沒有多少火星了。
肯伯看一看自己的手下，大聲說：“她們說的對，你們憑什麽要死？只有造成這一切的人該死！”
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手槍，槍口對準湯米，“嘭！”出膛的子彈打中湯米的胸膛。
“湯米！”伊麗莎白立刻著慌，她沖到湯米面前，想要扶住他，手卻被湯米的鮮血染紅。
“嘭！嘭！”肯伯的槍聲沒有停止，似乎有人沖到前面幫湯米擋槍，有人拿起槍和肯伯對峙，有人在喊“別開槍！”，還有人喊艾達快躲開。
外界的聲音此刻一點也進不了伊麗莎白的腦海裏，她滿心滿眼只看得見湯米。
湯米的手抓住伊麗莎白，他的手第一次讓伊麗莎白覺得冰冷，從前蘊藏在他身體裏的蓬勃的生命力隨著血液一點一點流走，伊麗莎白心慌到腦袋都已不會轉動。
湯米要死了嗎？他要死了嗎？！
湯米卻在這個時候推開伊麗莎白，向前走兩步，舉起手槍，捏緊，扣動扳機。嘭！子彈打中肯伯的眉心。
肯伯立時往後倒，湯米站穩，伊麗莎白不自覺讓開，湯米重新站直，面對一群驚恐舉槍的人，大聲說：“這場戰鬥由我和肯伯單挑，現在一切結束了。沒有其他人需要為此死亡。回家吧，回去找你們的家人。”
肯伯的手下面面相覷，片刻後，有兩人擡起肯伯的屍體，和其他同伴一起離開加裏森巷。
湯米回頭，對伊麗莎白笑了笑，他胸前的傷口還在流血。
伊麗莎白捂住心口，心臟在那裏悸動不安，她看見湯米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，走到自己面前，撫摸自己的臉龐，“我說了，我會解決好的。”
悸動的心平靜下來。
伊麗莎白扶著他的手臂：“你中槍了，先回去治療槍傷。”轉頭：“約翰，你幫我扶湯米進去。”
轉身前，伊麗莎白看見躺在汙水裏那個沒了生氣的人。
那是丹尼爾·歐文，剛才幫湯米擋槍的人。
她認得他，那是丹尼爾·歐文，也是從戰場上回來，得了嚴重的後遺癥，總以為自己還在法國前線，總以為周圍還有很多德國人。
他的胸口也中了一槍，傷口緩緩淌出鮮血，他的眼睛看著天空，眼裏已經沒有了神采。
差一點，只差一點，躺在那裏的就成了湯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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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今天之後，我們會成為全國賭馬經營者協會的會員，我可以合法經營賭馬生意，可以靠體面的、正派的營生養活家人。”湯米對伊麗莎白說。
伊麗莎白看著戀人，他的臉上是志在必得的篤定，他的眼裏有著灼灼的火光，似乎要把擋在他面前的一切障礙全部燒光。
湯米接著道，他難得這麽啰嗦：“今天之後，我會擁有全國最大的合法賭馬財團之一，我也會結束一些在你看來違背良心的生意。我會成為一個配得上你的男人，我可以給你提供安穩、舒適、富裕的生活，我會成為你的依靠。所以，我的問題是，你願意嫁給我嗎？”
伊麗莎白嘴唇翕動，卻久久沒有吐出一個字。
湯米剛剛和家人、手下開過會，在會上，他向所有人通報的自己的計劃。他安排人手去烏斯特賽馬場解決比利·肯伯——全國除倫敦以外最大的合法賭馬生意經營者——的打手，他會留下賭馬經紀人，接手肯伯的合法賭馬生意。
這是安娜剛才偷偷告訴她的。因為安娜也是一個謝爾比，她有資格參加會議。
伊麗莎白很想問湯米，他所說的“解決”比利·肯伯的打手，是怎麽解決？
她不敢問。
因為她怕湯米給出那個讓她懼怕的答案，她也害怕湯米不如實回答她的問題。
但她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拒絕湯米的求婚。
今天對湯米非常重要。她在這個時候拒絕湯米的求婚，會擾亂他的心神，不利於他的計劃。
最後，伊麗莎白只說：“等你回來再說。”她擡頭，註視湯米的眼睛：“等你實現了這一切，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，好嗎？”
湯米似乎把這當成答應，他熱烈地抱一抱伊麗莎白，親她一口，嘴角含笑：“好。等我回來。”
伊麗莎白溫柔一笑：“我等你，平安回來。”
湯米帶著兄弟和手下氣勢昂揚走出酒吧大門。
留下安娜和伊麗莎白在酒吧大廳等候。
伊麗莎白雙手交握，在心裏默默祈禱，祈禱上帝保佑湯米的計劃能夠一切順利。
她從來不是虔誠的基督徒，但今天，她選擇相信上帝，也希望上帝能夠保佑她的愛人。
安娜安慰她：“湯米計劃好一切，不會出岔子的。”
話才說完，湯米等人就折回來，眾人神色凝重。
伊麗莎白心裏咯噔一下：“怎麽了？”
亞瑟說：“有兩輛萊利大蓬車剛開到斯特拉福路，車裏是肯伯的手下，他們正在往這邊來。”
湯米已經讓人進倉庫拿槍，對伊麗莎白說：“莉莉貝特，你帶上安娜、艾達和波莉，還有小卡爾，立刻去鬥牛場商業中心，那裏人多，安全。”
伊麗莎白挪不動腳：“你們對付不了他們？”
湯米拉著伊麗莎白的手，把她拉進自家客廳：“我們人數比肯伯的人少，不一定能贏。”他用力拍一下桌面：“艹！”
波莉走了出來，她在安娜的通告下迅速了解了現在的處境，她問湯米：“你跟誰說過今天要對付肯伯的事？是誰走漏了風聲？你說你守口如瓶，你到底告訴過誰？”
湯米很挫敗，他沒有馬上回答。
伊麗莎白心都涼了：“湯米告訴過我，而我，我在賬本裏記下了今天的日期，還寫了‘決鬥日’幾個字。我沒寫具體什麽事，但是……”
波莉看著伊麗莎白，“酒吧的賬本你給誰看過？”
伊麗莎白力持冷靜：“除了亞瑟和湯米，我沒有給任何人看過賬本。下班我會把賬本鎖在辦公室，除非有人撬鎖，否則……”她頓一下，“辦公室抽屜的鑰匙，我沒有帶回家。我放在辦公室，沒有帶回家。”
“對不起。是我的錯。”伊麗莎白說著她自己也明知毫無用處的道歉。
安娜卻想到了另一點：“格蕾絲！之前莉莉被抓走的時候，酒吧的賬暫時交給格蕾絲管！她肯定看過賬本！”
湯米打斷眾人的探尋：“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。我會處理肯伯和他的手下，你們趕緊去商業中心躲一躲，等事情平息了再回來。”
波莉：“我會處理格蕾絲的事，安娜你和艾達、伊麗莎白還有小卡爾趕緊離開這裏。”她推著女兒和侄女離開，轉身進了酒吧。
伊麗莎白出了門，卻在門口定住：“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有責任，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走。安娜你和艾達一起走，我要留下來。”
安娜急得快哭了：“你兩手空空留下來能幹嘛？找死嗎？”
伊麗莎白掀開裙擺，從綁在小腿內側的槍套取下一把槍：“誰說我沒有槍。”
這是湯米送給她的槍，她一直隨身攜帶。之前，她用這把槍打死了喬治·史丹利，保護了自己。今天，她要用這把槍保護湯米。
安娜瞪眼：“你哪來的槍？！”
伊麗莎白：“湯米送的。沒有這把槍，你以為我怎麽毫發無損離開徹斯特城堡？”
艾達也拒絕：“我也不走！家裏那幫大男人總以為他們能解決一切問題，我們只能在家裏被他們保護！艹他們的！”
她把孩子放進嬰兒車，進房間換了一條黑裙，推著嬰兒車出門。
安娜拉住艾達的嬰兒車：“艾達，你要去哪裏？你別做傻事。”
艾達神色凜冽：“我要去阻止那些男人找死，別擋路。”
伊麗莎白拉開安娜的手：“我們不攔你，告訴我，你想做什麽？”
……
伊麗莎白、安娜和艾達穿著喪服、帶著黑紗帽走在加裏森巷，艾達還推著嬰兒車，嬰兒車裏睡著她剛出生還不滿一個月的兒子卡爾。
三個女人、一個嬰兒，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肯伯和剃刀黨中間的無人區。
唯一的武器，是伊麗莎白握在手裏的左輪手槍，槍裏有六顆子彈。
在他們的右邊，是肯伯和他的手下，一共有二十幾人，人手一把槍，有步槍有手槍。
在他們的左邊，是湯米和剃刀黨的人，一共還不到十人，也是人手一把槍，有步槍，有手槍，還有一挺劉易斯機關槍。
艾達想把嬰兒車推到路中央，被伊麗莎白制止：“你別動，先讓我試試。”
安娜按住嬰兒車，她現在不能阻止伊麗莎白。
她走到路中央，摘下黑紗，看一眼湯米，又看一眼二十米開外、正對湯米的黑發男人，想必這就是湯米提過好幾次的比利·肯伯。
現場所有人都看著伊麗莎白，焦灼的視線幾乎能射穿她的背脊。
伊麗莎白摘下面紗，面向肯伯：“你們都去過法國，不用我說，你們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。我來說一點你們不知道的事。
“你們死後，你們的妻子和兒女失去家裏的頂梁柱，你們的妻子沒有養家的能力，可能要被迫出賣身體，只為給自己和孩子掙一頓飯錢。你們的孩子還沒長大，就要肩負起養家的重任，不得不進廠當童工，因為工作太累、工廠老板太黑心，上班時間打瞌睡，被機器夾斷雙臂，十五歲不到就成了殘廢。還有你們的父母，他們失去自己仍在壯年、應該比自己晚幾十年才見上帝的兒子，傷心而死。
“不要以為我在危言聳聽嚇唬你們。我在倫敦見過太多戰爭寡婦和戰爭孤兒，他們都在失去自己的丈夫、父親，好好的一個家直接散了，好一點的，每天掙紮著填飽自己的肚子；差一點的，熬不過去年的冬天，現在已經和他們死去的丈夫、父親在一起了。
“有一點不同，那些戰爭寡婦、戰爭孤兒的丈夫、父親是為了保衛自己的國家而死，他們是這個國家的英雄。而你們今天死在這裏，死在毫無必要的搶地盤的鬥毆裏，外人只會笑你們這些混混、流氓活該，你們的家人甚至得不到一點同情！
“我現在穿喪服，是提前為我也在現場的愛人而穿。你們看著我，想一想你們的家人，想一想當他們知道你們死了，他們為你們服喪會有多傷心！想一想，你們的孩子成為沒有父親、任人欺淩的野種，你們的妻子成為低賤的妓|女，你們的手槍射出的子彈，會打死你們的敵人，也會斷絕你們家人的活路！值得嗎？”
伊麗莎白說到最後，自己眼睛先濕了，喉嚨也發緊。她不知道自己這番話能不能打動這些人，讓他們在開槍之前多想幾分。
現場死一樣的安靜。
艾達掰開安娜扶住嬰兒車的手，把嬰兒車推到路中央，推到伊麗莎白身邊，在幾十支槍的瞄準下，冷著臉說：
“我的丈夫和兄弟都站在這裏，你們家裏也一定有人在等著你們。我現在為他們提前穿上喪服，你們看著我！好好想想，你們死在這裏，你們家誰會為你們穿喪服？想想他們，現在就想想他們。如果你們還想打，那就打吧！我不會移走這個孩子。我也不會走。”
嬰兒車裏，出生還不滿一個月的小卡爾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處境，開始哇哇大哭起來。
嬰孩的哭聲打破了凝重的氣氛，兩邊都有人垂下手，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再舉槍。
如果說在伊麗莎白和艾達說話之前，現場的氣氛像是一只快要爆炸的火藥桶，那麽現在，這只火藥桶已經被澆上兩盆冷水，沒有多少火星了。
肯伯看一看自己的手下，大聲說：“她們說的對，你們憑什麽要死？只有造成這一切的人該死！”
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手槍，槍口對準湯米，“嘭！”出膛的子彈打中湯米的胸膛。
“湯米！”伊麗莎白立刻著慌，她沖到湯米面前，想要扶住他，手卻被湯米的鮮血染紅。
“嘭！嘭！”肯伯的槍聲沒有停止，似乎有人沖到前面幫湯米擋槍，有人拿起槍和肯伯對峙，有人在喊“別開槍！”，還有人喊艾達快躲開。
外界的聲音此刻一點也進不了伊麗莎白的腦海裏，她滿心滿眼只看得見湯米。
湯米的手抓住伊麗莎白，他的手第一次讓伊麗莎白覺得冰冷，從前蘊藏在他身體裏的蓬勃的生命力隨著血液一點一點流走，伊麗莎白心慌到腦袋都已不會轉動。
湯米要死了嗎？他要死了嗎？！
湯米卻在這個時候推開伊麗莎白，向前走兩步，舉起手槍，捏緊，扣動扳機。嘭！子彈打中肯伯的眉心。
肯伯立時往後倒，湯米站穩，伊麗莎白不自覺讓開，湯米重新站直，面對一群驚恐舉槍的人，大聲說：“這場戰鬥由我和肯伯單挑，現在一切結束了。沒有其他人需要為此死亡。回家吧，回去找你們的家人。”
肯伯的手下面面相覷，片刻後，有兩人擡起肯伯的屍體，和其他同伴一起離開加裏森巷。
湯米回頭，對伊麗莎白笑了笑，他胸前的傷口還在流血。
伊麗莎白捂住心口，心臟在那裏悸動不安，她看見湯米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，走到自己面前，撫摸自己的臉龐，“我說了，我會解決好的。”
悸動的心平靜下來。
伊麗莎白扶著他的手臂：“你中槍了，先回去治療槍傷。”轉頭：“約翰，你幫我扶湯米進去。”
轉身前，伊麗莎白看見躺在汙水裏那個沒了生氣的人。
那是丹尼爾·歐文，剛才幫湯米擋槍的人。
她認得他，那是丹尼爾·歐文，也是從戰場上回來，得了嚴重的後遺癥，總以為自己還在法國前線，總以為周圍還有很多德國人。
他的胸口也中了一槍，傷口緩緩淌出鮮血，他的眼睛看著天空，眼裏已經沒有了神采。
差一點，只差一點，躺在那裏的就成了湯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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